2018年7月11日?天气:闷热间歇小雨?地点: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荣·润泽项目部
一觉醒来,已经下午三点。昨晚的夜班像一场做不完的梦,醒来时腿还是软的,胳膊跟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。水泥浆早就干在裤子上,像结痂的疤,硬邦邦地勒在膝盖后。
我胡乱冲了个澡,洗衣服的时候,一盆水都浑成了灰白色。衣服泡着,像从灰堆里捞出来的条布。我忽然想到——这不就是我现在的状态?从最底层往上拱,连一身干净都奢侈。
四点,去了项目部。
李志不在,只有刘工坐在资料室。见我进来,头也没抬,只说一句:“今天白班,你负责把昨天的夜浇数据录进系统。”
我点点头,把记录本放在办公桌边的小电脑前。那电脑是台老得掉牙的联想笔记本,键盘上几个键已经打磨得发亮,系统卡得跟乌龟一样。
我打开工程管理系统,开始逐条录入。
“2018年7月10日,润泽一期·南区·20层楼板浇筑,总方量258方,分12车次,首车时间23:05,末车时间05:32,间隔平均27分钟,泵送设备:三一52米布料机一台,泵车编号…… ”
我录得眼睛酸,手指敲得生疼,打到一半才发现有一条车次的数据写错了。“第四车车号错了,明明是豫A7765J,我写成豫A7756J。”
我心里一紧,赶紧翻了翻后页——这车次的浇筑时间也错了,少写了整整十五分钟!
我抹了把脸,不知道该改哪一条。我第一次做这活,没人教怎么改,也没人告诉我哪个是标准,刘工也不在我身后指导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有时候不是没人愿意带你,而是你根本没人可问。
我想了半天,鼓起勇气去刘工办公室。
他正在翻图纸,看到我,皱了皱眉:“什么事?”
我硬着头皮说:“刘工,昨天夜班我有一车混凝土数据写错了,车号和浇筑时间都不对……我能补吗?”
他把笔往桌上一丢,说:“那你录进去干什么?你知道这个数据系统是要跟施工日志、砼计量联审的吗?你这出一条错,别人追下来都要把责任推给资料岗!”
我低下头,“对不起,我是第一次……”
“第一次?那你就能乱来?你们大学里学的建筑工程管理都干嘛了?连个基础记录都做不好?”
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开,隔着走廊我都能听到隔壁测量员王哥咳嗽一声。
我一句话也没敢辩解,只是点头认错。
他看我沉默半天,也没再说,只摆了摆手:“出去,把数据核对好再录,记得盖章前必须让我复核一遍。”
我连声说是,退了出去。
那一刻,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。学历不值钱,连一份工地资料都做不好。我靠在楼梯间,点了根烟,手指还在抖。
“哎,小周,过来帮个忙!”
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一楼那边传过来。
我一抬头,是老李,项目部的木工班长,今年五十六,河南驻马店人,干了三十年木工,整个工地上没人不知道他。
我赶紧过去,“李叔,啥事?”
“今儿天闷,想搬点木板上模板房那边干活,几个临时小工还没到,你有空没?”
我看时间,五点半了,离交班还有两个小时,便点点头。
我和他一起抬了七八块重板,每块都得俩人合力才能拿起来。他边走边说:“我干活这辈子,没文化,不识字。但我知道一点,谁踏实,谁心里正,老天就不太为难他。”
我笑笑,“李叔,我今天犯了错,挨了训。”
他咧嘴一笑:“不挨训你咋长记性?我年轻时候在郑州工学院干过活,脚手架搭错一根钢管,工长直接拿扳手砸我肩膀,咔一下,脱臼了。可那一回后,我再没搭错过一根管。”
我们干完活,他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饭盒,打开后是两块咸鸡腿,一点土豆丁,还有几块红薯馍。他递给我一块,说:“我媳妇昨天回村做的,你饿着呢吧,吃点。”
我本能想拒绝,但他已经塞到我手里。我坐在板房门口的木凳上,嚼着那块冷馍和鸡腿,忽然有点想哭。
这一顿饭,比早上那盆泡面暖太多。
晚上八点多,我回到资料室,把白天的记录全部重新核对了一遍,按照刘工的话,一项项补齐。一车车的罐号、时间、标号、供应单位,全都复写进系统,连着打印了一份备份。
刘工过来看了一眼,点了点头没说话。
临走前他只扔下一句:“你以后要混工地,这种事早晚得学会。”
我低头应了一句:“我记住了。”
夜里,我坐在宿舍床上,忽然想起,大学那会儿老师总说:建筑行业吃的是青春饭。
可谁告诉我们,青春饭原来是这么硬、这么凉、这么难咽的一口。
我不怕苦,也不怕累。
我怕的是,这一路上没人愿意拉你一把。
但今天,老李这口馍,我会记一辈子。
——周磊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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