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山胡同里有座四合院,院里住着四户人家。最引人注目的,便是那道士和两位尼姑。
道士三十出头的年纪,也不知道有甚本事,常年身着一袭道袍,手持拂尘,面容清瘦,眼神中透着几分超脱尘世的淡然。每日清晨,他都会在院中摆开蒲团,迎着第一缕晨光打坐,有时也口中念念有词,似在与天地神灵沟通。
两位尼姑没人知道哪个是妻哪个是妾,三年前跟着道士住进四合院还了俗,如今已经满头青丝。
两个女子二十四五岁的貌相,微微有些发福,长的中等身材,很有两分讨喜,平日里会在小院的一角种下一些花草,浇水施肥,悉心照料,仿佛那些花草便是她们的信仰寄托。
道士会出门云游访友,偶尔带回一些山中的草药;而两位女子则留在院中,或刺绣,或抄经,静谧又祥和。
第二户人家也就是四合院的房东,姓花,老夫妻两个领着孙女靠出租房舍生活。
花小楼今年四十五岁,花婶比他小一岁,老两口养了个儿子,儿子下生就药罐子不离手,勉强养大娶了个媳妇,媳妇怀孕七个月,药罐子灯尽油枯,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儿媳妇生下个女婴,孩子三岁时,扔下女儿跟着个货郎走了。
一晃十年过去,花半夏今年十三岁,个子不矮有些偏瘦,单眼皮随了她爹,白白净净随了她娘,为人几分木讷,从不主动与人说话。六岁时花小楼给孙女找了个先生,跟着先生学了三年,三年后先生进京赶考,从那后再没见回。也不知道考上没考上,倒留下了两箱子书,半夏无事就捧着书发呆,没人知道她是看书还是只是发呆。
花婶是个热肠子,嘴一份手一份,缝缝补补什么也都会。
第三户姓张,张寡妇三十八,领着两个儿子靠给人打零工生活。
两个儿子一个叫张大勇一个叫张大柱。
大勇十七,大柱十五,两个小子倒老实本分,机灵也仁义。
第四户姓徐,徐大妮今年十六岁,带着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也靠给人打零工生活,没爹没娘,只有个叔叔也从无往来。
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徐大妮有几分泼辣,人不大嗓门大,是一家之主。
四户人家奇妙的凑在一起,日子不咸不淡的倒也各自太平,难得的融洽。
青台县是东五郡位置最好的县城,这里的良田多,商铺多,达官显贵多,讨饭的也多。
用花婶子的话讲,他们花家也是殷实人家,毕竟一百五十贯的四合院不是谁都买的起的。
斗米也才十文,一百五十贯……也确实不是普通人敢想的。
五月初一,天刚蒙蒙亮,徐大妮起来生火做饭。灶房里,熟练地往灶膛塞了把干柴,火星四溅,火苗“呼呼”往上蹿。
今儿早饭打算熬点玉米糊糊,再烙几张饼。仔细着从瓮里舀出几瓢玉米糁,在清水里淘洗干净,倒入大铁锅里,添满水,盖上锅盖等水开。趁着这会儿,又从面缸里挖出一大块面,搁在案板上揉起来。面团在她粗糙又有力的手中翻滚,不一会儿就变得光滑有韧性。把面团分成几个小剂子,擀成薄饼,撒上些葱花、盐和油,卷起来再按扁,重新擀成圆饼。
锅里的水开了,玉米糁在锅里翻滚着,散发出阵阵清香。徐大妮用勺子搅了搅,防止粘锅,把擀好的饼贴在锅边。灶火舔着锅底,饼渐渐变得金黄,散发出诱人的香气。
不一会儿,早饭做好了。玉米糊糊浓稠香甜,烙饼外酥里嫩。饭菜端到桌上,又切了一碟自家腌的咸菜。
睡眼惺忪的徐平和徐安领着两个妹妹走进厨房,一家人围坐在桌前。
“快吃饭”,徐大妮啪的一巴掌打在徐二妮的头上:“一会儿你在家看管好小五,大姐晚上回来给你买糖吃”。
徐二妮翻了个白眼儿:“我也去,我也十岁了,也就是洗盘子洗碗,一天十文我也能干,小五也能干,还管两顿饭,多好”。
徐平咬了一口饼子:“大姐,四妹能干,五妹也能,还管两顿饭呢,陈家大寿,流水席油水多,不然半夏怎么也去帮工?”
徐大妮皱了皱眉头:“能跟半夏比吗?半夏是张婶子介绍去的,她专门捡桌子,负责物品收纳,人家会记账,一日五十文,咱们谁会记账?打碎一个碗就扣两文,别没事找事,赶紧吃饭吧,爱干过两年天天干”。
一听碎一个碗扣两文,谁也不敢说话,都低头大口吃饭。
张寡妇的早饭是窝窝头,半盆葱油咸菜,一人一碗米粥。
张大勇边吃边往外看了一眼:“娘,要不要把半夏叫过来吃一口?”
张寡妇瞪了一眼儿子:“吃你的饭,少想没用的,门不当户不对的,咱们帮工是卖苦力,人家是记账,你们两个劈柴担水一天才二十文,人家轻飘飘写几个字就是五十文……大妮那丫头不错,能干,泼实,依娘看比半夏好,半夏也就占个白”。
张大勇苦笑着点头:“您吃饭吧,少操心我,我也就是随口一问,您七三八四说了一堆。我现在什么也不想,只想攒钱买个小院子搬出去住……看见那两个尼姑我就烦,明着是尼姑庵,实则比娼妓还不如,爹不去庵里怎么会死?”
“你爹鬼迷心窍了,死在尼姑的肚皮上丢人现眼的。娘也烦,再攒两年就搬出去住”,张寡妇咬了咬牙啐了一口:“一对儿没羞没臊的货,二女一起服侍还叫的那么大声,抄多少经文也脏”。
大柱呼噜呼噜喝了半碗粥:“娘,我吃饱了,窝窝头太呛嗓子,您下回少买,也掺点儿面,别大嫂没进门把我们俩个给饿死”。
“你不吃饱哪有力气劈柴?”,张寡妇叹了口气:“娘就是想省两个铜板,爱吃不吃,今儿流水席油水多,中午你多吃点儿”。
“知道了,我去找半夏”,大柱起身往正房走。
花小楼的三间正房坐北朝南,老两口在东屋,西屋是半夏住。
大柱一进厅堂面色一讪,花家也正吃饭呢,一时间后悔冒失的进来。
花家早饭是玉米面掺白面的发糕,粥和咸菜,还有几个咸鸭蛋。
见大柱进来,花小楼招招手:“柱子过来吃一口”。
大柱子忙道:“花祖,我吃饱了,过来看看半夏准备好没”。
半夏拿起块发糕走过来塞在大柱子手上:“吃,我慢”。
花婆子扑哧笑道:“坐着慢慢吃,尝尝祖母的手艺,丫头吃饭慢,你等她一会儿”。
大柱子红着脸应了一声,忙坐在门旁小口吃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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