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月璃忽然踉跄,扶住紫檀案几。
“柳姐姐这是…”冯林芝话音未落,柳月璃已如风中弱柳般后仰。
冯林宇箭步上前揽住纤腰,却见怀中人双眸紧闭,唇色泛青似是真的昏厥。
“妹妹闹够了没有!”冯林宇厉声呵斥。
“装晕?”她气得浑身发抖,“枉我一直替你说话!”
“够了!”冯林宇怒目而视,“月璃自幼体弱,岂会装病?”
话音戛然而止,只见妹妹眼中噙着从未有过的清明。
冯林芝突然想起刚才洛昭寒在凉亭说“装晕也说不定”时的讥诮神情。她猛地扯开柳月璃衣襟,雪白颈项上赫然印着新鲜咬痕——与兄长后颈的如出一辙。
“好个忠贞烈女!”冯林芝将胭脂盒掷向屏风,雨过天青瓷迸裂如她破碎的信任。
转身冲出阁楼时,腰间禁步扯断金线,珍珠滚落满阶。
回廊九曲十八弯,冯林芝提着裙摆狂奔。
路过莲池时惊起飞鸟,这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方才在郡主面前夸下的海口,此刻都化作利刃悬在头顶。
“冯姑娘留步!”守院婆子想要阻拦,被她一把推开。
朱漆大门洞开,听雪阁内空无一人,唯余石桌上半盏残茶还在冒热气。
“人呢?”她揪住洒扫丫鬟的衣领,“郡主往何处去了?”
小丫鬟吓得结巴:“往、往西院凉亭去了!”
冯林芝眼前发黑。
郡主定是带着人去找洛昭寒的麻烦去了!
大事不妙!
此刻西院凉亭中,洛昭寒放下汝窑天青盏,指尖轻叩石桌。
日影已从雕花窗棂挪到垂花门边,冯林芝迟迟未至,倒是远处传来纷乱脚步声。
只见游廊尽头转出一群锦衣少女,为首之人头戴累丝金凤钗,正是端王府的胤祯郡主。
洛昭寒缓缓起身,石榴红裙裾扫过青石台阶。前世种种冤屈在心头翻涌,她抬手扶正鬓边金点翠步摇——这辈子,谁也别想往她身上泼脏水。
湖对岸的观澜阁上,几个华服公子正凭栏远眺。
“那不是胤祯郡主么?”蓝衫少年撞了撞身旁同伴,“快看!柳兄家的小辣椒也在里头!”
被唤作柳兄的男子探出身子,腰间羊脂玉佩撞在栏杆上铛铛作响:“我家那个混世魔王怎的掺和进去了?”
“怕是要有好戏看。”孙洪雷忽然轻笑,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酒盏边缘。
话未说完,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。
众人探头望去,只见胤祯郡主已带人将凉亭团团围住。洛昭寒孤身立在石阶上,裙摆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“洪雷兄这是要去哪?”眼见玄衣青年转身下楼,蓝衫少年急忙追问。
孙洪雷头也不回地摆摆手,墨色大氅在转角处翻起浪纹:“如此热闹,自然要近观方知其妙。”
洛昭寒倚着亭柱剥莲子,忽闻环佩叮咚。
抬眸见花径尽头转出一片银红云锦,日光下金丝绣的翟鸟振翅欲飞。
被众贵女簇拥的少女额间朱砂灼灼,石榴红玛瑙禁步随着步伐轻晃,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的莲花纹正中。
“郡主,就是她。”引路丫鬟压低的声音混着蝉鸣传来。
洛昭寒将莲子丢进青玉碟,起身时广袖带翻茶盏,碧螺春在石案上洇开深色痕迹。
“臣女洛昭寒,见过郡主。”
她屈膝时瞥见胤祯郡主鞋尖缀着的东珠,足有龙眼大小——这是去年番邦进贡的珍品,统共只得三颗。
镶珠锦带突然映入眼帘,胤祯用护甲挑起她下颌:“本郡主叫你起了么?”
洛昭寒维持着行礼的姿势。
贵女们的嗤笑惊飞了檐下燕子。有人故意踩碎地上的莲子,有人用团扇掩着唇语:“瞧着倒人模狗样,真是人心隔肚皮。”
“洛将军铁骨铮铮...…”胤祯忽然扬手,腕间金镯撞出清响,“可惜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女儿!”
她指尖戳向洛昭寒心口,“逼走孤女,强夺姻缘,你当京城是你们洛家的演武场?”
湖面掠过一阵疾风,吹得洛昭寒鬓边碎发拂过胤祯手背。
贵女们突然噤声——她们看见这“恶女”竟在笑,唇角梨涡盛着碎金似的阳光。
“瞧瞧这冰肌玉骨。”晁胤祯指尖勾着洛昭寒下颌,孔雀蓝广袖扫过耳珰,“谁能想到内里腌臜至此?”
满室贵女你推我搡地声讨:
“柳姑娘都被你泼了脏水!”
“谢公子这般玉树临风的人物,凭你也敢肖想!”
“没眼力见的东西...…”
洛昭寒垂眸盯着砖缝里半片金箔,那是方才某位贵女激动时甩落的额黄。
晁胤祯见她这般模样,忽觉索然无味,甩开手接过丫鬟捧着的帕子:“滚回你的将军府,本郡主看着眼晕。”
帕子擦过三遍的指尖泛着红,晁胤祯转身时发间金步摇晃出残影。
贵女们跟着往门外涌,石榴裙扫过洛昭寒膝头,沾了满襟沉水香。
“郡主。”洛昭寒忽然抚掌轻笑,“好一把利落的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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