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喜急中生智,抓起把香灰抹在洛昭寒脸上:“姑娘快哭!”说着自己先嚎起来,“我家姑娘丢了玉镯,师父们行行好。”
武僧举着火把过来时,洛昭寒正对着放生池抽噎。池中倒影映着她糊成花猫的脸,倒真像丢了传家宝的闺秀。领头的武僧别开脸:“女施主请随贫僧去客堂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洛昭寒突然指向放生池对岸,“方才瞧见个戴帷帽的娘子往那边去了。”她腕间赤金镯子滑到肘弯,在火光里晃成一道金弧。
待武僧走远,春喜瘫坐在石头上:“姑娘怎知那边有人?”
“我不知。”洛昭寒就着池水净面,“但裴寂既在接引殿,对岸必有蹊跷。”
她望着池中破碎的月影,忽然想起前世太子棺椁入殓时,裴寂往棺内放了盏金莲灯。
更漏声从大雄宝殿传来,洛昭寒拎起湿漉漉的裙裾:“该去接引殿会会长宁伯夫人了。”鹅黄绣鞋踏过满地银杏叶,在青石板上印出蜿蜒的水痕。
……
古刹的晨钟惊起林间鸟雀,洛昭寒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往上走。
接引殿的朱漆大门紧闭,檐角铜铃在秋风里打着旋儿。她打发春喜去望风,自己贴着墙根绕到后殿,裙裾扫过墙根疯长的野菊。
窗纸破了个洞,漏出线香袅袅的青烟。洛昭寒蹲在石阶下,听见里头瓷器碎裂的脆响。她扶着墙根直起身,正瞧见长宁伯夫人扬起的手掌。
“啪!”
这一巴掌打得裴寂偏过头去,绯色官袍上的仙鹤补子晃了晃。洛昭寒攥紧袖口,指甲陷进掌心——昨日在御街策马游街的新科探花,此刻竟像个木桩般站着挨打。
“还我……”长宁伯夫人突然扑进裴寂怀里,十指揪着他前襟,“把我的寂儿还给我……”
泪水浸湿官袍上的金线,她仰头抚上裴寂泛红的脸颊:“疼不疼?”
裴寂喉结滚动,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。洛昭寒这才看清他腰间悬着的玉佩——分明是前朝皇族的制式。
窗外飘来桂花香,混着殿内线香,熏得人眼眶发酸。
老嬷嬷端着药碗进来时,长宁伯夫人突然推开裴寂。青玉簪子摔在地上,碎成三截。
“滚!”她抓起香炉掷向裴寂,“穿着这身皮来见我,是要诛我的心吗!”
香灰扑簌簌落在裴寂肩头,他躬身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。
洛昭寒忽然注意到他后颈有道陈年疤痕,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。秋风卷起落叶拍在窗棂上,惊得她后退半步。
殿内重归寂静时,洛昭寒鬼使神差地攀上窗台。
供案上的长明灯跳动着,照亮牌位上“爱子裴寂”四字。她脚下一滑,绣鞋蹭落块青瓦。
“谁?”
老嬷嬷的呵斥声惊飞檐下麻雀。洛昭寒贴着墙根疾走,发间步摇勾住了爬山虎藤蔓。她听见殿门“吱呀”开启的声响,索性将绣鞋踢进草丛,赤足钻进枫林。
枯叶在脚下咯吱作响,洛昭寒躲到功德碑后。
裴寂的官靴踏过她方才蹲过的石阶,在碎瓦前驻足良久。秋风掀起他袍角,露出腰间半块残缺的玉珏。
直到暮鼓响起,洛昭寒才从碑后转出。
接引殿的诵经声随风飘来,她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。牌位前的香炉新换了线香,青烟缭绕中,“裴寂”二字泛着诡异的金漆。
“姑娘可是迷路了?”
老嬷嬷提着灯笼立在廊下,昏黄的光照出洛昭寒裙摆的泥渍。她福了福身:“听闻接引殿的签文灵验。”
“此处不接外客。”老嬷嬷打断话头,灯笼往供案方向偏了偏,“姑娘请回吧。”
洛昭寒瞥见牌位旁搁着柄长命锁,锁芯刻着生辰八字。
她装作踉跄扶住供案,指尖迅速划过锁面——这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日期。
回程的山道上,洛昭寒踩着满地枫叶出神。春喜举着新买的绣鞋追来:“姑娘怎的弄成这样?”她忽然瞥见洛昭寒腕间红痕,“呀!被什么划伤了?”
“无妨。”洛昭寒拢了拢衣袖。方才翻窗时被木刺划伤,此刻才觉出疼。她回头望向接引殿飞檐,暮色里像只敛翅的秃鹫。
洛昭寒站在接引殿廊柱后,忽然想起那日国子监门口的情形。自家弟弟洛锦策和表弟叶奕衡挤眉弄眼地说着:“听说裴寂裴大人以前......是个傻子。”她望着殿内长宁伯夫人单薄的身影,心里直打鼓:莫非这桩巫蛊案的关键就在此处?
绕着接引殿转了三圈,除了长宁伯夫人和她的老嬷嬷,半个多余的人影都没见着。洛昭寒摸着袖口绣的缠枝纹,总觉得这位夫人举止透着古怪。前日特意提醒过大理寺少卿裴寂要当心身边人,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。
“姑娘!”春喜在凉亭里急得直跺脚,见着人影就扑过来,“您再不来,奴婢都要去喊和尚撞钟了!”
洛昭寒扯出个笑,刚要说话,就见春喜突然涨红了脸:“那个......方才奴婢瞧见裴大人了。”小丫鬟揪着帕子解释:“奴婢机灵着呢,一见他往这边来就躲柱子后头了。再说上回国子监就打了个照面,裴大人肯定认不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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