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无法解释,女儿昭寒拒绝了端王保媒后,关于裴寂的心思,竟连她母亲也瞒得滴水不漏。
这份嘴严,此刻让他心头五味杂陈。
就在这时,洛鼎廉摩挲扶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他并未转头,只是浓眉下那双锐利的眼睛,眼角的余光极其隐晦地向正厅侧面那扇通往偏室的雕花木门方向,轻轻扫了一下。
他明白了什么,却什么也没说。
偏室紧邻正厅,只隔着一道厚重的落地花罩和几扇屏风,平日里多用来存放些待客的茶点或临时休憩。
此刻,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贴在偏室紧闭的雕花窗棂下。
洛昭寒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着正厅里父母隐约的对话。
她拒绝了春喜的跟随,独自绕到后头。
手指小心地抠住窗棂下缘,手腕用劲一抬,那扇虚掩的窗户竟被她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。
她动作轻盈利落,一手撑着窗台,腰肢一拧,整个人便像只灵巧的狸猫,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偏室昏暗的光线里。
脚尖点地,落地无声。她迅速闪身藏在一排高大的博古架投下的阴影里,大气也不敢出。
前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门帘被高高打起。
洛锦策引着裴寂走了进来。裴寂那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在正厅明亮的烛火下,更显温润华贵。
“父亲,母亲,裴大人到了。”洛锦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。
秦婉立刻停下踱步,强压下心头的焦虑,面上挤出得体的微笑。
洛鼎廉也站起身,沉声道:“裴少卿,请坐。”
一番寒暄落座,侍女奉上香茗。
茶香袅袅中,厅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。
裴寂并未碰那杯茶。
他深邃的目光在洛鼎廉和秦婉脸上缓缓掠过,最终起身,走到厅中,对着上首的将军夫妇,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。
“洛将军,夫人。晚辈今日登门叨扰,实因一事,思虑再三,不敢在拜帖中轻率提及,唯恐唐突失礼。唯有亲至府上,当面陈情,方显诚心。”
他微微一顿,目光坦诚而坚定:“将军府家风清正,令名远播,晚辈素来钦敬。洛家小姐昭寒,”
当这个名字从他口中清晰吐出时,藏身偏室阴影里的洛昭寒瞬间攥紧了冰凉的手指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“秀外慧中,仪态端方。晚辈倾慕已久。”
“倾慕已久”四个字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。
“今日厚颜登门,恳请将军、夫人,允准晚辈求娶昭寒小姐为妻。”
他再次深深一揖,姿态放得极低:“若蒙将军、夫人垂允,晚辈裴寂在此立誓,此生必视昭寒如心上珍宝,绝不相负。愿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”
偷听的洛昭寒闻言浑身一颤,几乎站立不稳。
正厅里落针可闻。
洛鼎廉端坐主位,放在扶手上的手早已不自觉地握成了拳,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。
饶是心中早有预料,亲耳听到裴寂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求娶,那股复杂的滋味依旧猛烈地冲击着他。
他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凝重,目光锐利如刀,直直钉在裴寂身上。
秦婉的反应最为直接。
她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惨白。
整个人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,魂飞天外,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。
她猛地扭头,本能地望向自己的丈夫洛鼎廉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求娶?裴寂?昭寒?
这怎么可能?
反应最为激烈的,却是站在裴寂侧后方的洛锦策。
当裴寂口中清晰吐出“求娶洛昭寒”五个字时,洛锦策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,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。
之前所有的困惑,在这一刻统统有了答案!
原来这尊冷面阎罗所求的“泼天大事”,竟是这个?
他死死盯着裴寂挺拔的背影,那个在国子监后巷槐树下,用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语调对他说出“婚姻大事,非儿戏,洛公子慎言”的身影,与眼前这个深情款款郑重许诺的男人,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撕扯!
一股被愚弄的怒火,瞬间冲垮了少年所有的理智。他忘记了场合,忘记了身份,也忘记了父亲平日的严厉训诫,几乎是脱口而出:
“裴寂!你……你胡说什么?!”
“倾慕已久?求娶我姐?你……你骗鬼呢!国子监后头那棵老槐树下!就在那棵树下!我问你是不是对我姐有意!你亲口怎么说的?!你说‘婚姻大事,非儿戏’!你说‘洛公子慎言’!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,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!
这才过去多久?啊?!你告诉我这才过去多久?!你现在穿着这一身跟孔雀开屏似的跑到我家来,说什么‘倾慕已久’、‘白头到老’?你……你……”
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,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。
这一声石破天惊的质问,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,瞬间让凝固的空气炸裂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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