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出太阳还得3个多小时,但小区并非有多黑。在楼下停车场,王木多招呼着几个晚辈把那个金黄色狭长的纸壳棺材抬上灵车。看着汽车两扇后门从中间合上,灵车缓缓启动,他一时恍惚了林静姥姥的模样,越是努力想,印象越是模糊。
凌晨3点多钟,在大冬天的大东北被称为鬼龇牙的时间,王木多戴着统一发放的白手套,感觉一双手被龇牙的鬼咬了一样。哈了哈手,他拧着了汽车。坐在旁边的林静说:“我帮你捂捂手啊。”
王木多说:“不用,不至于。”
人的一生,究竟有什么意义呢?王木多一边开车,一边思考着这样的问题。而这样的问题, 每一个在经历这种白事的人,都会不约而同地思考。但一般情况下,事情完了,也就又扔在脑后了。上天赋予了人类忘记的能力,是好事。
殡仪馆馆长王木多很熟。实际上像繁花镇这样的镇子,医院、学校、银行什么的,谁在哪儿、谁是谁,大家都能说出个一二三。
王木多做主给林静姥姥选了个最大的告别厅,远远地坐在两侧贴墙沙发上的人,不仔细看都看不清脸。
金黄色的纸壳棺材,被放进大厅中央灵床上的实木玻璃罩棺木中,头朝外、脚朝里。灰白色的正墙上方LED屏打着“沉痛悼念何妈妈”,两侧悬挂挽联:“美德常与乾坤在,英名永同天地存”,18寸镶框遗像挂在中间。人们心照不宣地自然分工,把殡仪馆提供的花圈、花篮、供品等物件,按照规则各就其位。半个多小时的时间, 整个告别厅被布置得庄严肃穆而又色彩斑斓。
与大城市不同,在繁花镇,亲人去世灵堂不设在家里,而是将遗体存放在殡仪馆一天一夜。 逝者家属及亲朋好友,都到殡仪馆来吊唁。人们通过不同渠道得知消息,从四面八方赶来,向棺木鞠躬行礼并接受家属还礼后,观瞻一番灵堂设置,把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礼金塞给各自的对象,然后站着或坐下来抽支烟或喝口矿泉水,唏嘘着询问一下得的什么病、多大年纪等等,安慰一番最后送上一句节哀顺便,也就离开了。至于向遗体告别仪式,要举行的--如逝者有头有脸或者是公职人员,次日早上人们根据具体时间再过来集体参加;不举行的--像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和非公职人员,次日火化人殓后,在提前通知的饭店招待一下大家,也就算完事了。林静姥姥属于后者,也就是说,这一整天,大家的任务除了接待前来吊唁的人、按时间段集体五次去指定地点“烧纸报庙”,晚上再隆重地进行“烧大纸”,基本就没什么事了。实际上,这样的一天一夜,也是聚少离多的家人凑在一起,叙短聊长的一次聚会。
在殡仪馆食堂分批次吃完早饭回来,看着厅门前挂着的红灯笼,王木多跟林静小舅说,他就不守着了,昨晚刚有人报了个案。小舅说:“你公务在身不用一直在这儿守着。”
林静父母在一旁也表示同意,林静妈提示了一句王木多,是不是没告诉他的朋友,林静爸回怼说:“你可拉倒吧,他们现在管得多严啊,他可是领导干部。”
王木多点头说:“谁也没告诉,晚上‘烧大纸’我提前过来。”
像王筱兰报的这种案子,发自内心地说,放在以前王木多都能给她骂回去。除非是陌生人, 真正有恶意,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猥亵,老百姓口中的耍流氓,多数都带有开玩笑的成分。特别是在乡下农村,无论田间地头铲地种菜,还是院子里扒苞米喂猪,甚至是屋里炕上斗嘴,男女老少你掐我一把、我拧你一下,哪怕真就涉及敏感部位,大家也都打哈哈凑趣拉倒。哪一个真急了眼,真翻了脸,当时尴尬一点儿,没过两天又忘脑袋后边去了。
然而,现在不一样了。虽然在他们繁花镇, 王木多尚未经手任何一起猥亵案件,但从各地警情通报和内部情况上,他越来越了解到,这种警情多了起来,而且大有上升势头。猥亵这个词, 挺火。特别是在公共交通工县上,比如公共汽车、铁路列车。据他一个当铁路警察的哥们儿说,因为火车卧铺车厢相对密闭、路途遥远,成了重灾区,连高铁车厢这种场合也时有旅客报猥亵案。这引起了他们全国铁路公安的高度重视, 正在持续组织开展专项打击行动呢,“三打三防”什么的。这样的大形势,王木多拎得清,情况变了,思维就得跟上。所以,他对王筱兰这一个狠亵案的报警是上心的,虽然案情有点儿没头没脑,看起来很像扯里格儿楞。
王木多给马伯乐打电话,提示他猥亵的事。 马伯乐家在镇西头,离红河村那边近,让他直接去趟村里边,当面看看王筱兰到底是个啥情况。 如果无中生有,就地解决掉,警告她好自为之; 如果情节属实,那就给她拉所里来,办立案。马伯乐嘴里嚼着鸡蛋饼,呜呜噜噜地应着,说王筱兰刚刚还打电话催,让过去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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