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姨娘终于忍不住,脱口而出:“柳姑娘!真的值得吗?”
“为了一个谢无岐,为了一个心里装着别人、甚至可能将你弃如敝履的男人!搭上你的一切,名声、身份、前程……值得吗?”
这个问题,像一把淬毒的匕首。
柳月璃的身体晃了一下。
她缓缓地抬起眼,那双眸子终于对上了章姨娘急切探究的目光。
那里面没有泪光,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执拗。
她没有回答章姨娘的问题。
在章姨娘几乎以为她不会开口时,柳月璃却做了一个让章姨娘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动作——她那只右手,轻轻地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。
仿佛在确认着什么,又仿佛在安抚着什么。
然后,她抬起头,迎视着章姨娘惊疑不定的目光。
柳月璃的唇角再次勾起:“自然值得。”
章姨娘心头剧震,脊背瞬间爬满寒意。
她看着柳月璃那只护在小腹的手,看着她脸上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,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。
难道……?
章姨娘再也坐不住了,她猛地站起身,脸上只剩下惊骇和慌乱:“柳姑娘,你……”
柳月璃却不再看她,只是垂下眼睑,目光重新落回矮几上那个鸳鸯香囊。
“茶凉了,姨娘慢走。”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轻柔,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意。
……
洛昭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案几,发出笃笃的轻响,在书房里格外清晰。
她盯着虚空某处,唇角勾起一抹嘲讽:“谢无岐?呵…什么京城才俊,不过是个被柳月璃攥在手心里的蠢货,是她想往上爬时,随时可以踩一脚的梯子罢了。”
思绪顺着谢无岐这根藤蔓,轻易就摸到了他背后那棵大树——晋王。
想到晋王,那双沉静锐利的眼睛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脑海中。
大理寺少卿,裴寂。
如同被一盆雪水兜头浇下,洛昭寒心头翻腾的算计,竟迅速地平复下去,只剩下一种渴望。
她低低自语,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:“快了。等这一切尘埃落定,前世洛家蒙冤的真相,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鬼蜮伎俩,我只告诉你,裴寂。只有你,一定能找出所有蛛丝马迹,还我洛家一个真正的公道!”
洛昭寒的心猛地一跳,一股热意“腾”地窜上双颊,瞬间烧得耳根都烫起来。
“阿姐!你脸怎么……”
书房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推开,洛锦策风风火火闯进来。
话才吼到一半,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,瞪圆了眼睛,死死盯着自家姐姐那张霞飞双颊的脸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“滚出去!”洛昭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炸毛,抓起手边一本厚厚的账册就朝门口砸去,力道之大,带起一阵风。
洛锦策吓得脖子一缩,抱头鼠窜,“砰”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。
背靠着门板,心脏还在狂跳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嗡嗡作响。
他那个素来杀伐决断的阿姐,刚才…是脸红了吗?
见鬼了!
……
长宁伯府,暖阁内。
银霜炭在精致的铜盆里烧得正旺,暖意融融,驱散了岁末的严寒。
淡淡的檀香,混着食物的余味在空气中浮动。
长宁伯搓了搓手,看着坐在下首身姿笔挺的儿子,喉咙有些发紧。
他清了清嗓子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些:“寂儿,今年除夕,留下用个团圆饭?”
裴寂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脸上,没有犹豫,轻轻颔首:“好。”
顿了一下,又补充道,“本也打算在府里守岁。”
他常年住在恩师褚老的府邸精研律法,唯有除夕这一日,是必定归家的。
只是往年,这顿年夜饭,吃得如同嚼蜡,不过走个过场。
“好!好!”长宁伯连声应着,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,忙不迭地吩咐下人摆饭。
长宁伯夫人坐在裴寂对面,一身新做的绛紫色缠枝莲纹妆花缎袄裙,颜色鲜亮得与她平日里素淡的装扮格格不入,显出一种刻意的隆重。
她坐得异常端正,背脊挺直,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,细看之下,指尖却微微蜷着,无意识地揪紧了膝上衣料光滑的缎面,泄露了主人的紧张。
精致菜肴流水般摆上黑檀木八仙桌,居中是一大盅酱色浓郁的红煨肉。
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炖得颤巍巍,浓稠的酱汁包裹着,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油润光泽。
席间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。
长宁伯努力找着话题,裴寂简短应答,长宁伯夫人则一直沉默着,视线低垂,只偶尔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儿子的方向。
那盘红煨肉离她最近。
她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,握着象牙筷的手指紧了紧,终于飞快地伸出去,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最是软糯的肉,迅速而轻巧地搁进了裴寂面前的白玉碗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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